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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老趙頭是在關(guān)春山被殺後，才打定注意。到貧雇農(nóng)大會開完，更是一分鐘都不愿在東屯呆。老吳家仰面朝天，雙手雙腳捆住，拖在大車後，像一條丑陋的蟲子一樣扭動掙扎，發(fā)出哀求，胡老四讓他趕車的時候，他頭嗡的一聲，手腳顫抖，感覺東屯人都瘋了，阿彌陀佛，阿彌陀佛，屯子里戾氣太重，阿彌陀佛壓不住。老吳家Si後，眼睛大睜，Si不瞑目。作孽??！哪兒都有壞人，壞人得有人管，沒人管，那不翻天。他想不明白，人啊，為啥這麼惡！心里都是藏著的惡，看見別人作惡，自己也跟著作惡，惡是種病，可以傳染的，一個傳一個，半輩子老實(shí)巴交的人，突然就能換副嘴臉，把人活活打Si，把人活活拖Si，菩薩?。±馅w頭眼眶Sh潤，淚水順著乾枯的臉頰流下來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南山大廟，曹三Pa0第一次找他，是二月十八觀音菩薩誕辰日前一天，說要等人，一個帶著半歲孩子的nV人，會來廟里燒香。老趙頭說：“廟里老有八路來，你小心點(diǎn)?！辈苋齈a0說：“知道，我在廟外等，她一進(jìn)山我就能知道?！睆R外天寒地凍的，咋等？老趙頭這樣想，不過沒問。觀音菩薩誕辰日，來的香客不多，等的人不會錯過，可是，等的人沒來。他知道，曹三Pa0在廟外某個角落，眼巴巴等了一天，等到無人上山，才哆嗦著回了廟。接著又一天，又一天，一連等了三天，等的人沒有來。

        曹三Pa0第二次找他，是政府讓南山大廟和尚還俗，曹三Pa0不知從哪聽到這信，冒險找到他，求他，求他想法把山田秀子帶出來，他并沒答應(yīng)，這事太難做成了，他只想念兩聲阿彌陀佛，并不想到處逃亡。曹三Pa0堅(jiān)持留了一張字條，寫了三個字“曹新民”，作為信物，說：“老趙頭，你要在東屯呆不下去，發(fā)發(fā)慈悲，想法把山田秀子帶出來，求你了?！崩馅w頭猶豫了猶豫，看著紙條，還是拿上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昨天，斗爭大會以後，他偷偷溜進(jìn)曹三Pa0家，在曹田氏驚詫喊叫之前，拿出信物，低聲說：“這是曹三Pa0寫的，他讓我?guī)阕??！辈芴锸蠌亩窢幋髸貋恚捏@r0U跳，瞅了瞅字條，馬上聽從他的主意，將路條添一筆，成了“二人赴林口買馬蹄鐵等物”。兩人約好，第二天一大早，分頭出屯，在屯外匯合，拿路條出縣城，直奔林口。老趙頭走後，曹田氏欣喜又恐懼，一晚上沒睡好，這一年，虧得她是日本子、胡子婆，屯里一幫人看她的眼光不懷好意，但是不敢怎麼地，她知道，這幫人怕曹三Pa0有一天回來。她隨身備著大剪刀，腦子里盡是掏出大剪刀對著自己喉嚨的畫面，她最怕的是胡老四，有一天b急了，她雙手拿著剪刀對著胡老四，渾身顫抖，威脅說：“你碰了我，曹三Pa0回來，會殺你全家?！焙纤淖靬，到底放手了。這次貧雇農(nóng)斗爭大會，胡老四和那幫人瘋了一樣，讓她十分恐懼，感覺大難即將臨頭，沒想到老趙頭突然出現(xiàn)了，像做夢一樣。她瞅著熟睡的孩子，瞅著月光下的院子，瞅著生活了兩年的家，瞅個沒完。晚上老郎家鬧起來，老郎家閨nV上吊了，那可憐的nV子。

        第二天一大早，她抱著孩子，急急來到村口，狠心掐了一把孩子PGU，孩子大哭起來，她說孩子拉肚子拉了一夜，快Si了，要去縣里醫(yī)院，村口放行，後面隔有一定距離的老趙頭，趕著大車，緊接著出了屯。兩人在屯外會合，她上了大車，一起進(jìn)了雕翎縣城，老趙頭不急不慌，和碰上的熟人打著招呼，拿著路條出了縣城，一出縣城，老趙頭鞭子甩響，加快速度，一口氣跑到南圍子，接著前雕翎、大盤道、小盤道、西北楞，一路上均要盤查路條，兩人均是逃命，不敢歇息，過了西邊楞屯，老趙頭行了一陣，瞅著前後無人，突然停車，把大車卸了，推下路邊懸崖，然後牽著馬，帶著山田秀子和孩子，快速上了山，老趙頭準(zhǔn)備充足，帶了不少乾糧，他是老交通員，對這一帶了若指掌，山田秀子抱著孩子騎在馬上，他牽著馬，對山田秀子說：“從現(xiàn)在起，你是我閨nV，你姓趙，男人姓曹，要是碰見人，你就叫我爹，咱們，是爹送閨nV、外孫nV回婆家，婆家在B0利，聽明白了沒？”說了兩遍，山田秀子聽明白了，感激地叫道：“爹?！?br>
        天將黑，老趙頭行在山里，不由得擔(dān)憂起來，怕碰上野獸，碰上八路，更怕碰上胡子，要是碰上不長眼不認(rèn)識的胡子，就麻煩了。他和曹三Pa0約定的，是西北楞附近山上的一個山洞，只是，那是半年前的一個約定，曹三Pa0是生是Si都不知道，曹三Pa0還在這個地方的可能X能有多大？馬上就要入冬，八路剿匪小分隊(duì)會一個個出動，實(shí)在不是逃亡的季節(jié)，老趙頭趁著暗夜，行路不止，只為快點(diǎn)找到那個山洞。孩子啼哭起來，在寂靜的夜里顯得分外突兀，山田秀子趕緊撩開衣襟喂N，老趙頭停下馬，扶山田秀子和孩子下馬歇息，兩人跑了一天路，都累了，老趙頭拿出火石，生起火，這晚上不生火不行，晚上冷，還得防野獸。山田秀子吃了乾糧，喝了水，烤了會火，火烤x前暖，風(fēng)吹背後寒，她太累了，雖然冷，很快就睡著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天亮了以後，老趙頭順利地找到那個山洞，進(jìn)去一看，沒有人，有人住的痕跡也不明顯，老趙頭對山田秀子說：“等七天，七天沒人，再說?！鄙蕉床淮?，能容下四五個人，晚上山田秀子睡山洞靠里面，老趙頭睡外面，白天，山田秀子躲在洞里，老趙頭在周邊警戒并搜尋，第一天，第二天，第三天，第四天，老趙頭面sE沉靜，心里卻是十分著急，今冬的第一場雪，就快降下來了。第五天晚上，老趙頭正半醒半睡，感覺有人m0近了山洞。老趙頭cH0U出刀，問：“誰？”那人反問：“老趙頭？”老趙頭答應(yīng)道：“是?！蹦侨梭@喜說：“我是曹三Pa0?！秉c(diǎn)亮火把，山田秀子也醒了過來，孩子啼哭了兩聲，曹三Pa0瘦了不少，滿臉絡(luò)腮胡子，整個有點(diǎn)不敢認(rèn)，山田秀子見了曹三Pa0，強(qiáng)烈的感情讓她渾身顫抖，眼淚啪嗒啪嗒掉了下來。隨曹三Pa0一起的還有一人，就是葛Pa0。

        原來曹三Pa0和葛Pa0兩人一直單g，和郎亞彬、杜芳廷沒在一起，而郭麻子，帶著人槍，下山投降了，八路沒殺郭麻子，讓郭麻子上山喊話，收攏部屬。葛Pa0是西北楞屯人，對這一帶十分熟悉，找得著糧食，尤其西北楞地勢險要，臨近林口、B0利，能進(jìn)能退，兩人於是一直貓?jiān)谖鞅崩氵@一帶。過年的時候，曹三Pa0從西北楞去了古城鎮(zhèn)，冒險找到乾娘，給了乾娘幾塊大洋，央求乾娘去東屯，帶了個話，準(zhǔn)備在南山大廟把山田秀子接走，可惜東屯不放山田秀子去燒香。時間忽忽過了大半年，曹三Pa0漸漸絕望，到了冬天，和葛Pa0打算，準(zhǔn)備往西走，逃往長春，臨去時回山洞再瞅瞅，沒想到上天保佑，老趙頭真是救苦救難的菩薩。老趙頭把屯里情況也細(xì)細(xì)說了一遍，聽得曹三Pa0血脈賁張，眉毛倒豎，恨不得立馬下山，殺了胡老四。四人又嘮了會嗑，方才歇下，山田秀子頭枕著曹三Pa0結(jié)實(shí)的臂膀，這一覺睡得特別安穩(wěn)，曹三Pa0抓著山田秀子的手，一刻都舍不得放下，兩人想的是：這輩子，沒想到還能相見，這輩子，可不要再分離。天亮起來，老趙頭和曹三Pa0、葛Pa0研究了一下具T逃亡路線，由老趙頭帶隊(duì)，往吉林進(jìn)發(fā)。

        民兵隊(duì)追到林口，空手而回，一GU挫敗感，讓胡老四十分惱火，他暴跳如雷，斗地主、起浮產(chǎn)、挖財寶更兇狠了。貧雇農(nóng)大會後，他制了四面大紅旗，第一面旗寫“打倒地主！”，第二面旗寫“打倒資本家！”，第三面旗寫“貧雇農(nóng)說了算！”，第四面旗寫“和平民主團(tuán)結(jié)！”，四面大旗一打，民兵隊(duì)背著槍一戰(zhàn)，威風(fēng)凜凜。胡老四在貧雇農(nóng)大會上說，要深挖猛挖，成分查三代，個個要過關(guān)，查出中農(nóng)富農(nóng)，化形地主，馬上開除出大會，潛藏的地主、漢J、特務(wù)、國民黨、地下軍、日本子都要挖出來，一時人人自危。查，就在大會上查，人多，沒有揭不開的蓋子，貧雇農(nóng)先過關(guān)，查完自己，才好安心查敵人。這樣，把貧雇農(nóng)細(xì)細(xì)查了個遍，再來查其他。

        杜老太爺被查出組織地下軍，杜老太爺還沒Si，隨杜家被趕到窩棚里，有一天兒童團(tuán)一個團(tuán)員聽到杜老太爺，嘴里嘟囔道：“殺，殺，殺胡老四?！本腿ヘ毠娃r(nóng)大會報告了，胡老四來了興趣，帶著許傻子去了，戲弄地瞅著杜老太爺，杜老太爺腰已佝僂，費(fèi)勁抬起頭，認(rèn)了半天認(rèn)出胡老四，兩眼滿是仇恨，胡老四戲弄地瞅著這仇恨，說：“來來，你來殺了我。”杜老太爺一動不動，胡老四哈哈大笑起來，接下來杜老太爺?shù)脑捵屗榮E大變，殺心頓起，杜老太爺說：“糊屎棍！”這三個字是胡老四的大忌，胡老四臉sE鐵青，杜老太爺挑釁地又高興說了一句：“糊屎棍！”杜老太爺馬上給抓了起來，關(guān)到了杜家大院。胡老四親自審，胡老四問：“你有地下軍來殺我？”杜老太爺狠狠說：“殺你！”胡老四朝做記錄的王光明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，又問：“地下軍有啥人？”杜老太爺說：“太上老君，關(guān)老爺?！焙纤恼f：“有你孫子玉武？”杜老太爺哭了起來：“玉武，玉武啊，我的孫啊?！焙纤恼f：“嗯，有玉武。咋殺我？”杜老太爺仇恨地說：“鍘了你。”胡老四哈哈笑道：“好，好，帶下去?！?br>
        把老糊涂杜老太爺關(guān)了起來，胡老四宣布東屯查出杜玉武在積極組織地下軍，妄圖反攻倒算，為父兄復(fù)仇。這年冬天，雪下得大，天地皆白，銀裝素裹，他派民兵隊(duì)坐扒犁到依蘭去抓杜玉武，杜玉武現(xiàn)在是依蘭中學(xué)教員，也是教育局的g部，員。不過此時貧雇農(nóng)說了算，沒誰敢阻攔貧雇農(nóng)的民兵隊(duì)，依蘭縣城四門都是進(jìn)城來抓人來打資本家的各村屯的民兵隊(duì)，杜玉武被從課堂直接捆走，抓到了東屯，抓進(jìn)了他闊別已久的杜家大院，和杜老太爺關(guān)在一起。杜老太爺不明所以，問：“玉武，玉武，你咋回來了，你是來救我的，快點(diǎn)，把胡老四抓起來?！倍庞裎湟谎噪y發(fā)，晃了晃被捆著的手，杜老太爺明白過來，呼天搶地，哭嚎不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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