勝業(yè)坊辛宅在滿長安的王侯公卿之中,算不得頂尖門庭。然而,由于數(shù)年前和蕃奚族,辛家女兒被封了固安公主,連帶辛景初也從太常寺主簿一躍升為左鷹揚衛(wèi)長史,再加上藍田縣主在父親邠王李守禮面前很會奉承,嫁妝比其他姊妹都更豐厚,逢年過節(jié)時邠王宅中饋贈不斷,因而日子倒也過得富足安樂。家中上上下下全都知道,這辛家真正做主的不是主人辛景初,而是作為夫人的藍田縣主。
所以,這會兒寢堂中那爭吵的聲音再大,在外伺候的婢女仆婦也無人敢去勸阻,仿佛充耳不聞似的任憑藍田縣主在里頭高聲咆哮。
“讓我看開些?憑什么讓我看開些?她是什么東西,一個下賤偏妾的女兒,如今竟敢在我面前擺公主的威風?”藍田縣主幾乎把手指到了辛景初鼻子上,面上滿是怒色,“當初要不是你嫌棄太常寺主簿官職太過卑微,又想著朝廷正好選宗女和蕃奚族,我怎么會替你冒那樣的風險?如今你倒是當上了美官,可那個小賤人竟然踩到我的頭上來了,她的人竟在西市爭搶我看上的產(chǎn)業(yè)!”
“夫人……”
“什么夫人,辛景初,你別忘了現(xiàn)如今這些榮華富貴都是我給你的,你們辛家是個什么見鬼的家底?”藍田縣主猛地一甩袖子,氣咻咻地說道,“這些年來,你婢妾可沒少,我何嘗說過半個字?難道你就偏對她那阿娘情有獨鐘?四娘已經(jīng)快到了嫁人的年紀,只要能把那小賤人拉下馬來,她便可封做公主,安享榮寵,那小賤人就該灰溜溜被人趕回來!”
辛景初只覺得胸口又悶又痛,可在妻子面前俯首帖耳慣了,他只能按捺了又按捺,這才低聲下氣地說道:“可這畢竟事關(guān)朝廷的臉面,更何況她去年立下功勛,圣人屢次嘉獎,怎可能輕而易舉……”
“有什么不可能!”藍田縣主重重冷笑一聲,轉(zhuǎn)身便委實不客氣地到主位上坐了下來,口氣中滿是輕蔑不屑,“她是什么貨色?一介卑微庶女,書不曾讀過多少,世面更不曾見過多少,哪里來的什么見識?聽說是那杜士儀為她極力美言,天知道是不是兩人之間有什么不清不楚!那杜士儀看似風光,可惹的人可也不少,先有王大將軍,再有苗家。苗延嗣如今正是張嘉貞面前最得用的人,我送給這樣的機會,他會不好好把握?再者,我已經(jīng)讓人去四下里散布消息,到時候眾口鑠金,看她還能風光多久!”
“這……如此朝廷大事,夫人不可兒戲!”辛景初沒想到妻子竟然敢打那些政事堂大人物的主意,一時間心里直冒寒氣,慌忙上前阻攔道,“此事得從長計議,就算你想讓四娘嫁得好,也未必只有奚王,那是多遠的地方,這輩子都興許回不來!”
“住口!”藍田縣主猛地在坐具扶手上重重一拍,見辛景初噤若寒蟬,她這才低聲一字一句地說道,“那個小賤人能做到的事情,四娘是我嫡親的女兒,她又怎會做不到?倘若當初祖父不曾……我興許就是金枝玉葉的公主!哼,此事你不用再多說了,我說話算話!總之你也想想辦法,當初選宗女的時候那一茬能夠混過去最好,再不成推到那小賤人的阿娘頭上!”
再不成我就推在你身上!
眼見藍田縣主撂下這話便站起身揚長而去,辛景初只覺得不但滿口發(fā)苦,而且滿心發(fā)苦。事情若是真的捅出去鬧大發(fā)了,當初他們冒庶為嫡,這難道就不是大罪一樁?妻子真以為邠王之女的名頭就那么好用,足以反轉(zhuǎn)乾坤為所欲為?
當這一日傍晚,赤畢匆匆回到宣陽坊杜士儀私宅的時候,便被劉墨截了下來:“赤畢大兄,你怎么才回來,郎君有急事找你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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