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1年年底，大雪覆蓋了華北平原，如月準備了豐富的食物，在61年的最後一個探視日，興沖沖趕到了清河農場。管教的眼神讓她不安，等待她的是口頭通知：高歡Si了。所有的希望都沒了，天空一下子完全Y沉下來，她壓抑不住自己cH0U泣起來，換來管教嚴厲的斷喝：“別在這哭！”如月強忍住哭泣，問：“怎麼Si的？”管教冷冷地看著她，不耐煩地說：“通知書寄父母了，心臟病，病Si的?！备邭g從來沒有心臟病，不會心臟病Si的，一定是餓Si的，想到這里，如月悲從中來，眼淚止不住地涌出。她失魂落魄走出農場，寒冷的風，把她一下子吹垮了，世界為什麼這麼無情？上一次見高歡，兩人幾乎沒有說話，就這樣看著，看了好久。高歡Ai她，高歡想她，誰都看得出來。等回到學校，她開始發(fā)燒，去醫(yī)院住院半個月，才慢慢好轉了一些。
在醫(yī)院這些天，如月每到夜深人靜，常常以淚洗面，25歲的高歡就這樣Si了，消失了，再也見不上面了。高歡就這樣走了，沒留下只言，片語。她寫下：
你是春天的毒草，開在五月/
幽暗、殘忍的五月/
晨光，映著鐮刀/
鐮刀沾滿露水/
露水一樣的我們……
回到學校集T宿舍，她發(fā)現床頭，有一封高歡父母寄來的信，信中悲嘆“我的歡兒Si了……”，信已經被淚水打Sh，有些字模糊了，卻是觸目驚心：“我的歡兒Si了，沒有福氣啊，歡兒……”信中感謝她對高歡的多次探視，勸她化悲痛為力量，全身心投入到轟轟烈烈的革命事業(yè)中去。看完信，正在傷心，同宿舍的一個老師過來，通知她到教務處去一趟，教導主任是個國字臉皺著眉的中年人，指指椅子讓她坐下，問：“你未婚夫是右派？”她吃了一驚，遲疑著點點頭，這個事她在學校沒提過，每次去清河農場只是說去看未婚夫，沒說去哪，不知學校是怎麼知道的？教導主任接著問：“你未婚夫在清河農場？”她答：“是?！苯虒е魅握f：“你來這工作有半年了，工作能力有，革命JiNg神還有所欠缺，這個事情，你早就應該給組織上說的。”見她沒言語，教導主任又說：“現在你未婚夫Si了，也好，多少人，對右派避之不及，結了婚的，都離婚了，你早該跟右派劃清界線，對階級敵人，不能有一絲一毫同情！你要端正態(tài)度，把全部JiNg力，投入到革命工作中來。能做到嗎？”教導主任等了一會，看見她的眼淚掉下來，掉個沒完，教導主任生氣起來，嚴厲說：“哭，哭，你是在同情右派？”教導主任嚴厲的眼神讓她不得不止住了眼淚，教導主任最後說：“好好反省反省，回去寫份檢討。”
這次談話以後，作為學校的落後分子，如月變得b以前更不合群，和別的老師很少來往，對於她來說，這不是一個問題，她以為，她的X情也許本來就是這樣，孤獨，對於她來說，不是一個問題。到了62年暑假，廣州的爸媽強烈要求她回家看看，於是，她回了廣州，一上火車，有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，火車是她和高歡真正相識相知的地方，如今物是而人非?？菰镒藥滋欤疖嚱K於進了廣州站，月臺上爸媽、如山都來了，三年不見，爸媽顯得老了不少，媽的藍衣裳乾乾凈凈，沒有一絲塵埃，如山，老成了許多，圓臉，壯實的個子，兩只眼睛和母親越來越像，有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，如山找到了工作，在廣州一個職工學校當了老師。她媽一見她，就把她拉到懷里，說：“好瘦啊?！比缟秸f：“瘦得眼睛都大了?！彼龐寙枺骸昂颖倍际敲媸?，習慣不習慣？”她答：“習慣?！彼龐寭u搖頭，說：“媽要熬湯給你喝。”她爸雖沒說話，全程關注，三人呵護小鳥一般把如月捧回了家。
家里的日子是閑適的，正如南方悠長的夏天，紫薇花開，木棉葉濃，如月大多時間，在看家里的書，她媽關春風也是這樣，有一次，母nV倆聊到了白話詩，當時，關春風拿著本三十年代的《漢園集》，如月問：“媽，你喜歡卞之琳還是何其芳？”關春風笑了笑，說：“風格，各有所長，何其芳直白，卞之琳晦澀，都有好詩，我個人更欣賞何其芳。你呢？”如月笑道：“我跟媽一樣。”關春風說：“白話詩，寫好不容易，太直白，沒有嚼頭，不像詩，太晦澀，云山霧罩，嚼不爛。”如月問：“白話詩誰寫得最好？”關春風笑道：“問題不能這樣問，各有所長，郭沫若有《nV神》、魯迅有《野草》、艾青有《北方》、何其芳有《預言》、馮至有《十四行集》?！比缭碌攘艘粫娔锊煌抡f，問：“穆旦是誰？穆旦寫得怎樣？人民文學曾經發(fā)過一次，後來沒聲息了，記得你說過，聞一多很賞識他?！标P春風說：“穆旦是西南聯大學生，寫得很好，咱家只有一本《旗》，收得不全?！比缭抡f：“我覺得馮至《十四行集》寫得最好。”關春風笑著說：“各有風格?！比缭聠枺骸罢l的風格好模仿呢？”關春風想了一下，說：“先得多讀白話詩，馮至的、何其芳的、穆旦的，讀得多了，可能就能寫出自己的風格了?！比缭曼c點頭，關春風笑道：“紅樓夢里有香菱學詩，你也要學寫詩？”如月紅臉說：“沒有，就是問問?！?b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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