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風將起,圣壽將至,內(nèi)教坊的梨園之中自然而然是一片繁忙景象。太樂署中的那一場大變對這兒的影響看上去仿佛微乎其微,李龜年兄弟三個正忙著調(diào)教那些坐部伎,公孫大娘正在指導天子精心擇選出來的那幾個女徒弟,幾個歌者婉轉(zhuǎn)高歌練嗓音,至于其余技藝精湛的伶人們,則是抓緊時間繼續(xù)磨練自己的技藝,期冀回頭在天子面前能夠一鳴驚人。
當一個宦者匆匆而來的時候,大多數(shù)人都沒有朝他看上一眼。來人徑直到了公孫大娘身后四五步遠處,這才滿臉堆笑叫道:“公孫大家。”
在宮中已有兩年許,公孫大娘形容未改,性情卻仿佛更加清冷了些,卻是頭也不回地問道:“何事?”
“宮外望仙門岳娘子差人稟告,說是游歷歸來,想要拜見公孫大家一面。我自作主張,請了岳娘子到東內(nèi)苑中的偏門等候。”當初岳五娘曾經(jīng)在梨園也呆過許久,從內(nèi)到外對這位公孫大娘美艷的女弟子都不陌生,再加上岳五娘出手闊綽大方,那宦者自然少不得又奉承了兩句,“兩年不見,岳娘子風采更勝往昔,到底不愧是公孫大家的親傳弟子……”
話還沒說完,他就只覺得眼前一閃,定睛看時,卻只見公孫大娘不但已經(jīng)轉(zhuǎn)過身來,而且已經(jīng)步履迅疾地與他擦身而過,竟是徑直往外而去。知道公孫大娘技藝精湛,又對天子不假辭色,天子固然禮敬三分,后妃也對其多有好感,在這宮中不比外人,頗有幾分自由,他只得把到了嘴邊的提醒吞了回去。等到回頭看見被公孫大娘丟下的幾個女弟子有的嘟囔,有的好奇,有的不忿,常在梨園走動的他便輕輕咳嗽了一聲。
“各位娘子,公孫大家畢竟和岳娘子師徒多年,可如今一個宮里一個宮外,總不及你們親近,只要學好了技藝,日后何愁公孫大家不對你們另眼看待?”
公孫大娘腳下走得快,心中也是深深的牽掛。從小到大她收過眾多弟子,可不是自立門戶就是俶爾遠離,至于如今宮中的這些弟子,大多數(shù)都是存了出人頭地之心,不比岳五娘的純粹。更何況,師徒相伴多年,她若不是顧忌徒兒年輕美貌容易遭人覬覦,何至于設法讓人離宮?當遠遠看見那座偏門邊上,有一個亭亭玉立的白衫人影時,她腳下頓時更快了三分。
“五娘!”
“師傅!”
岳五娘猶如孩子一般雀躍飛奔了上去,一把抱住了公孫大娘的胳膊,隨即方才展顏笑道:“我還以為師傅撥不出空來見我呢!”
“只要不是陛下在梨園,何至于這點功夫都沒有?”見心愛的弟子還是如從前那樣嬌俏癡纏,公孫大娘面上哪里還有冷意,憐愛地拉著人沿著大路走了一箭之地,又穿過樹叢到一處草亭中,這才關切地問道,“這兩年你在外游歷,可曾遇到過什么危險?可有心悅的人……”
“師傅,你怎就不問我今天怎會想到進宮來看你!”岳五娘面上微嗔,打斷了公孫大娘的話后,這才無所謂地笑道,“我又沒有師傅你那樣的雄心壯志,每到一地便游山玩水四處閑逛,橫豎當年圣人賜金足夠開銷,唯一一次在人前舞劍,卻還是當初與杜郎君在奚王牙帳時那一次。料想此事隱秘,杜郎君面圣時興許會原原本本稟告,旁人卻不知道……”
她言簡意賅地將當時和杜士儀相逢種種說了,見公孫大娘面色數(shù)變,最后竟是有些黯然,她便輕輕搖著手指說道:“師傅不用擔心,求死不得,分明是老天爺也不想讓我死,既如此,我就會好好活著!河北諸地我都已經(jīng)去過了,等來日有機會,我就去西域看看大漠風沙,看看異域風情!”
“你啊……”當年青澀的弟子現(xiàn)如今卻成了這般模樣,公孫大娘不禁心中嗟嘆,可怎么也不舍得責備于她,沉默了好半晌方才岔開話題問道,“那你今日進宮來看我,為的是什么事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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